己也有一张网。但家里并无一张网。桑桑心里痒痒的,觉得自己非有一张网不可。他在屋里屋外转来转去,一眼看到了支在父母大床上的蚊帐。这明明是蚊帐,但在桑桑的眼中,它分明是一张很不错的网。他三下两下就将蚊帐扯了下来,然后找来一把剪子,三下五除二地将蚊帐改制成了一张网,然后又叫来阿恕他们,用竹竿做成网架,撑了一条放鸭的小船,到河上打鱼去了。河两岸的人都到河边来看,问“:桑桑,那网是用什么做成的?”桑桑回答“:用蚊帐。”桑桑心里想:我不用蚊帐又能用什么呢?岸上的人都乐了。女教师温幼菊担忧地说“:桑桑,你又要挨打了。”桑桑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在岸上那么多人感兴趣的目光的注视下,他还是很兴奋地沉浸在打鱼的快乐与冲动里。
中午,母亲见到竹篮里有两三斤鱼虾,问:”桑桑说“:是我打的。”“你打的?”“我打的。”“你用什么打的?”“我就这么打的呗。”母亲忙着要做饭,没心思去仔细问。中午,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着鱼虾。吃着吃着,母亲又起了疑心“:桑桑,你用什么打来的鱼虾?”桑桑借着嘴里正吃着一只大红虾,故意支支吾吾地说不清。但母亲放下筷子不吃,等他将那只虾吃完了,又问“:你到底用什么打来的鱼虾?”桑桑一手托着饭碗,一手抓着筷子,想离开桌子,但母亲用不可违抗的口气说“:你先别离开。你说,你用什么打的鱼虾?”桑桑退到了墙角里。小妹妹柳柳坐在椅子上,一边有滋有味地嚼着虾,一边高兴得不住地摆动着双腿,一边朝桑桑看着说“:哥哥用网打的鱼虾。”母亲问“:他哪儿来的网?”柳柳说“:用蚊帐做的呗。”母亲放下手中的碗筷,走到房间里去。没过一会儿,
母亲又走了出来,对着拔腿就跑的桑桑的后背骂了一声。但母亲并没有追打。晚上,桑桑回来后,母亲也没有打他。母亲对他的惩罚是:将他的蚊帐摘掉了。而摘掉蚊帐的结果是:他被蚊子叮得浑身上下到处是红包,左眼红肿得发亮。
眼下的夏天,是地地道道的夏天。太阳才一露脸,天地间便弥漫开无形的热气。而当太阳如金色的轮子,轰隆隆滚动过来,直滚到人的头顶上时,天地间就仿佛变得火光闪闪了。河边的芦苇叶被晒成了卷,一切植物都无法抵抗这种热浪的袭击,昏昏欲睡地低下了头。大路上,偶尔有人走过,都是匆匆的样子,仿佛在这种阳光下一旦待久了,就会被烧着似的。会游泳与不会游泳的孩子,都被这难忍的炎热逼进了河里。因此,河上到处是喧闹声。
桑桑已在水中泡了好几个钟头了,现在他先到岸上来吃个香瓜,打算吃完了再接着下河去。他坐在门槛上一边吃着,一边看着母亲拿了根藤条抽打挂了一院子的棉被与棉衣。他知道,这叫,就是在最炎热的伏天里将棉被、棉衣拿到太阳光下来晒,只要晒上那么一天,就可以一直到冬天也不会发霉。母亲回屋去了。桑桑吃完瓜,正想再回到河里去,但被突发的奇想留住了。他想:在这样的天气里,我将棉衣、棉裤都穿上,人会怎样?他记得那回进城,看到卖冰棍儿的都将冰棍儿捂在棉套里。他一直搞不清楚为什么被棉套死死捂着,冰棍儿反而不融化。这个念头缠住了他。桑桑这个人,很容易被一些念头缠住。
不远处,纸月正穿过玉米丛中的田埂,上学来了。纸月戴了顶很好看的凉帽,一路走,一路轻轻地用手抚摸着路边的玉米叶子。那时,玉米
“哪儿来的鱼虾?“曝伏”4748正吐着红艳艳的或绿莹莹的穗子。纸月不太像乡下的小女孩,在这样的夏天,居然还是那么白。她的脸以及被短袖衫和短裤留在外面的胳膊与腿,在玉米丛里一晃一晃地闪着白光。桑桑往屋里瞥了一眼,知道母亲已在竹床上午睡了,就走到了院子里。他身上汗淋淋的,却挑了一条最厚的棉裤穿上,又将父亲的一件肥大的厚棉袄也穿上了身。转眼看到大木箱里还有一顶父亲的大棉帽子,自己一笑,走过去,将它拿出,也戴到了汗淋淋的头上。桑桑的感觉很奇妙,他前后左右地看了一下,立即跑出院子,跑到学校教室中间的那片空地上。那时,纸月也已走进了校园。但桑桑装着没有看见她,顺手拿了一根竹竿,大模大样地在空地上走。首先发现桑桑的是蒋一轮老师。那时,他正在树荫下的一张竹椅上打盹儿,觉得空地上似乎有个人在走动,一侧脸,就看见了那样一副打扮的桑桑。他先是不出声地看,终于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随即起来,把老师们一个一个地叫了出来“:你们快来看桑桑!”过一会儿就要上课了,各年级的学生正陆续走进校园。桑桑为他们制造了一道风景。桑桑经常为人们制造风景。纸月将身子藏在一棵粗壮的梧桐后,探出脸来看着桑桑。桑桑似乎看到了那一对乌溜溜的眼睛,又似乎没有看见。空地周围站了许多人,大家都兴高采烈地看着。不知是谁“嗷”了一声,随即得到响应,“嗷嗷”声就在这夏日的天空下面回响不止,并且越来越响。桑桑好像受到一种鼓舞,拖着竹竿,在这片空地上,像小疯子一样走起圆场来。过不一会儿,“嗷嗷”声又转换成很有节奏的“桑桑!桑桑!……”桑桑就越发起劲地走动,还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动作来。桑桑将这片空地当作舞台,沉浸在一种贯穿全身的快感里。汗珠儿爬满了他的脸,汗水流进了他的眼睛,使他睁不开眼睛。睁不开眼睛就睁不开眼睛,他就半闭着双眼打着圆场。或许是因为双眼半闭,或许是因为无休止地走圆场,桑桑就有了一种陶醉感,和那回偷喝了父亲的酒之后的感觉一模一样。四周是无数赤着的上身,而中间,却是隆冬季节中一个被棉衣、棉裤紧紧包裹的形象。有几个老师一边看,一边咯咯咯地笑,还有几个老师笑得弯下腰去,然后跑进屋里喝口水,润了润笑干了的嗓子。桑桑这回是出尽了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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