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温暖最痛苦的等待

作者：汪珠文

来源：《作文成功之路·中旬刊》 2014年第4期

浙江省湖州安吉昌硕高级中学汪珠文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

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

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恬？

鸡栖于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

君子于役，苟无饥渴！

——《诗经·国风·王风》

《君子于役》是一首描写妻子在黄昏时刻，伫立在家门前独自思念远方服徭役丈夫的诗。苍茫暮色，独倚家门，妻子相思怀远的情绪油然而生。从《君子于役》开始， “黄昏”意象便不断地被后代的诗人咏唱，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是李商隐面对夕阳美景渐渐隐去生发出的人生感喟；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是漂泊异乡游子内心的孤独的表达；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是李清照愁苦忧闷内心的写照……，在此，我们想问的是，黄昏时刻，为什么总能够催发人们的意绪和思索呢？就这首诗来看，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解释：其一，中国是典型的农耕文明，对于思妇而言，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当一天的劳累过去时，在经历了一天的劳作后，闲暇之余比劳作之时，更容易触发思妇相思怀远的意绪；其二，黄昏是一天中最重要的节点之一，古诗里说“最难消遣是黄昏”，黄昏时刻总让人感觉到百无聊赖，思妇倚门，见牛羊归家而远人未归，思念之情的生发显得更加的合理和自然；其三，夕阳无限好，黄昏之景可能有晚霞满天的壮丽，但让我们感觉到更多的是暮色的苍茫与寂寥，外在环境之凉最容易转化为内心的情意之凉，外在的身体感也更受容易转化为内心的情感意志。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说，黄昏时刻是人们各种情感喷薄而出的高发期，即使再普通的人，站立在夕阳之下，沐浴在灿烂而又短暂的余晖下，内心有时候都会不自觉地莫名地产生某种情思，可能情思的表达形式不一定是诗歌，但是情思的生发一定是充满诗意的。

《诗经》里的诗大多采用重章叠句的形式，同样的，《君子于役》也运用了重章叠句的形式反复地申诉思妇对丈夫的思念与关切，思妇的情感通过诗歌的形式得到了强调与升华。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思妇倚门思念，但思念是不可能得到回应的，最终只落得“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的怅惘与迷茫。思妇的思念和等待是没有尽头的，也是最漫长和最痛苦的。但是这首诗的魅力并不仅仅在于传神地传达了思妇苦苦思念和等待的痛苦，相反，在满纸凄凉的背后，我们又感受到了诗歌传递出来的无尽的温暖。 “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在农耕时代，可以说鸡牛羊与人一样是家庭结构中重要的成员，夕阳西下，鸡儿归巢，牛羊回圈，可是自己的爱人还在外服役，未能归来。诗在引领我们想象，想象思妇倚靠家门，遥望远方，望穿秋水的场景，翘首企盼的情景无疑是最动人也是最温暖的。 “如之何勿思”，当思念难以抑制，当思念如潮水般喷涌， “你在哪儿呢？你什么时候回来？你没有挨饿受冻吧？”三重发问，三重忧思，三重发问，三种思念，每一个发问都直抵我们内心最温暖的地方。身处何地，何时归来，一切都无从知晓，相比之下，最重要的是有没有挨饿

受冻了，只要衣食充足，身体健康，那么所有相思都会有所凭借，那么所有等待终会迎来美好的相聚。

《君子于役》传达出来的情感可以说是无尽凄凉与无限温暖的交融夹杂，温暖中的凄凉，凄凉中的温暖，诗歌在凄凉与温暖，在痛苦与期待中比较、映衬、抗衡、冲击的过程中给予读者以文学特有的美感和享受，显示了诗歌本身具有的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