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正积自除”思想的历史源流

“养正积自除”思想的历史源流

《黄帝内经》曰：“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1]。”《伤寒论》：“夫正虚邪旺，久而不痊，但与扶正则邪自除……[2]”。《彤园医书》：“凡治积聚瘤瘾疙癖等症，当先审其形气状弱、病势缓急而治之，如其人虚弱，则气血衰微，不任攻伐，病势虽盛，当先扶正气而后治其病。”均强调在治病过程中扶正固本之重要性。识古通今，医者要时刻牢记固护正气，健脾固中，益阴护阳。我院自2012年确立为国家中医管理局预防保健重点专科培育单位以来，秉承中医学独具特色的“治未病”理论，在“养正积自除”思想指导下，逐步对慢性非传染性疾病，如糖尿病、心脑血管疾病、代谢综合征等进行健康管理，从根本上预防或延缓了这些疾病的发生发展。本文力求全面、系统、完整地总结“养正积自除”思想的历史源流，为预防各种慢性病提供思路，并为慢病性管理提供理论支撑。

理论源流

宋·张元素治疗内伤杂病，非常重视内因，主张以扶正为主。他说：“养正积自除，……令真气实，胃气强，积自消矣。”强调即使有实邪，亦当扶养正气，惟正气强盛，气血通畅，才能使积滞自消，病邪自祛。这一治疗思想，从张氏所创制的枳术丸一方中，便可充分体现出来。如“枳术丸，治痞消食强胃。白术二两，枳实麸炒黄色去瓤一两，右同为极细末，荷叶裹烧饭为丸，如梧桐子大。每服五十丸，多用白汤下，无时。白术者，本意不取食速化，但令人胄气强实，不复伤也。”考本方系从《金匮要略》治水饮之枳术汤化裁而成，原方枳实用量重于白术，以破气化饮为主，兼补脾胃[3]。而张氏则改汤为丸，白术用量重于枳实，意在令人胃气强实，且取荷叶芬芳升清之性。全方重在补养脾胃，兼消痞满，反映了扶正为主，祛邪为辅的治疗特点。

元代医家罗谦甫所谓“养正邪自除”，阐述了必先调养，待荣卫充盛则邪实自消之理。真气不行，邪气积伏，培补正气，还内环境一片清明，势力无滋生之土壤必逐渐退却。譬如满座皆君子，纵有一小人，自无容地而出。五脏者，皆禀气于胃，脾胃得养则全身气机健旺，气血和调。增其饮食，而后用药起效，斯为善治，若虚不受补，胃气一散，则百药难施。

致病原因

中医学的病因不外乎外因—外感六淫，内因—内伤七情，不内外因—饮食不节、劳累过度、情欲所伤，而与现代人慢性非传染性疾病相关的病因多见于外因之湿邪致病、内因之内伤七情以及饮食不节、体质的不内外因。

1湿邪致病

一切自然界之气均可做为外邪引发疾病。刘完素曰：“夫百病之生也，皆生于风寒湿暑燥火。”纵观现代人的饮食习惯和生活方式，湿邪致病尤为多见，内湿多因饮酒，或多食生冷瓜果、饮料、糕点等寒凉滋腻之品，或脾阳受损，而湿自内生；若湿自外来，多因久居湿地、外伤露雾、汗出粘衣或夏季伤于暑湿，侵袭人体脏腑、肌表经络而致病。湿邪又可以做为新的致病因素，导致人体阴阳失衡，产生新的疾病。湿邪也是糖尿病、高血压病等慢性疾病的主要病理因素，早在《素问·奇病论篇》有云：“此肥美之所发也，此人必数食甘美而多肥也，肥者令人内热，甘者令人中满，故其气上溢，转为消渴[1]。”

2内伤七情

七情在正常情况下于人体无害，但是情志异常或过激，超出人体正常的调节范围，可

导致气机紊乱，如《素问·举痛论》云：“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思则气结，惊则气乱[1]。”以此阐述了七情与气机的密切关系。“百病皆生于气”，气机的失调，可导致脏腑功能失常，气血不和，阴阳失衡，引发人体内伤杂病，甚至影响疾病的发展和预后。陈文昭在《陈素庵妇科补解·调经门》卷之一补按中认为“惊恐劳怒、忧郁不解及一切伤脾之物，以致停痰积饮，浮沫顽涎裹聚癖血，亦成痞块积聚诸症。”《傅青主女科》：“妇人忧思伤脾，又加郁怒伤肝……致湿热之气蕴于带脉之间[6]。”《济生方·妇人门》中记载“妇人室女，七情感伤，血与气并，上下攻刺”，阐述了七情过激导致肾气失藏，肝气不疏，脾气不升，痰饮积结，蕴于冲任带脉之间，引起女科病带下、痛经、月经不调的发生。《冯氏锦囊秘录》：“郁者，气不舒而抑郁成积，不独聚可以气言也。故治积之法，以理气为先，则津液流行，积聚何由而成?”，指出肝郁久滞可导致人体气血阴阳失调，引起积聚。

3饮食不节

过食寒凉生冷，或暴饮暴食，饥饱失常，或嗜食肥甘厚味，均可导致脾胃受损，失其运化之功，气血化源不足，正气亏损，中气不足，如《医学正传·医学或问》所言：“饥而即食，渴而即饮，此造化之理也。饥不得食，胃气已损，脾气已伤，而中气大不足矣。”饮食不节伤及脾胃，脾胃运化不力，水液代谢失常，导致痰湿内生，阻滞人体气血而致病，如冲任胞脉气血失于宣畅，可导致不孕，《丹溪心法·子嗣》：“若是肥盛妇人，察受甚厚，恣于酒食之人，经水不调，不能成胎，谓之躯脂满溢，闭塞子宫[4]。”湿邪壅遏气机，易生内热，发生疮疡疔疖等疾病，如《素问·生气通天论》：“高粱之变，足生大丁[1]。”

4体质因素

中医体质学是以中医理论为主导，研究各种体质类型的生理、病理特点，并以此分析疾病的反应状态，以及病变的性质和发展趋向，从而指导预防和治疗的学说。《景岳全书·积聚》云：“凡脾肾不足，及虚弱失调之人，多有积聚之病”[5]，指出了癥积形成的体质因素，只有正虚邪恋，正邪斗争而正不胜邪时，邪气才会踞之，日久则为癥。清·吴德汉《医理辑要·锦囊觉后编》云：“要知易风为患者，表气素虚；易寒为病者，阳气素弱；易热为病者，阴气素衰；易伤食者，脾胃必亏；易劳伤者，中气必损。”指出了在疾病发生发展过程中，体质是先决因素，决定了容易遭受何种外邪侵袭，据此，我们可以察病者体质进行相应的调养，防止外邪入侵。

发病机制

中医学认为脏腑功能失常、气血失调是疾病发生的根本原因。

肾为“先天之本”。《素问·评热病论》有曰：“有病肾风者……目下肿，腹中鸣，身重难以行，月事不来，烦而不能食……[1]”。此论是说肾阴不足时，阳邪就趁虚聚合起来，使得水气上迫于肺、脾，从而出现眼睑浮肿、腹中肠鸣、身体沉重等症状，而这些正是现代痰浊内阻的症候。《素问·通评虚实论》有云：“凡治消捧、仆击、偏枯、痿厥、气满发逆，甘肥贵人，则高粱之疾[1]”，《灵枢·五变》中曰：“五脏皆柔弱者，善病消痛[1]。”病变机理为：阴津亏损，燥热偏胜，消渴病久则阴损及阳，阴阳俱虚，久病入络，血脉瘀滞。本病病变所牵涉的脏腑较多主要有肺、胃、肾，其中与肾的关系尤为密切。

脾为“后天之本”。脾主运化、输布水谷精微，升清降浊，为气血生化之源，李用粹指出：“五脏之精悉运于脾，脾旺则心肾相交，脾健则津液自化”。饮食不节、先天禀赋不足等可引起脾气虚弱，运化无力，导致气血不足、机体不得所养或气血失调、阴阳失衡，久而久之则发病。内伤病变均可损伤脾胃，致病因素较多，如风寒暑湿、饥饱劳逸、水谷

寒热、怒喜恐悲、忧思气结等内外因素，皆可导致腹痛、心下痞、胃脘痛、肠鸣、腹胀、消渴、虚劳、倦怠乏力、肢体沉重等脾胃病症。

治法方药

疾病的过程是正邪相争的过程，正胜则邪退，邪胜则病进，因此扶养正气是治疗大法。养正既要培补元气，又要补养胃气。补肾秉承《内经》“肾者，精之处也；精者，身之本也[1]。”重视脾胃源于脾胃学说，健脾胃以资化源，善用补脾运湿、升清降浊之法。

肾的主要生理功能是：主藏精，主水，主纳气。由于肾藏先天之精，主生殖，为人体生命之本原，故称肾为先天之本。肾精化肾气，肾气分阴阳，肾阴和肾阳能资助、促进、协调全身脏腑之阴阳，故肾又称为五脏阴阳之本。肾藏精，又称为封藏之本。扶养正气要注重补养肾气。肾气亏损则不能化生元阴元阳以激发气血阴阳，不能振奋卫气以御邪，肾气充足则机体动力充沛，正气畅达内外，邪不可侵，人即安和，亦可增强体质，驱邪外出。主要代表方剂有四逆汤、八味肾气丸、六味地黄丸、薯蓣丸等。《薛氏医案》：“八味肾气丸治命门火衰，不能生土，以致脾胃虚寒而患流注、鹤膝等证……舌上生疮，或牙龈溃烂，咽喉作痛，形体憔悴寝汗等证。”尤在泾“湿寒之气随经上入，聚于少腹，为之不仁，是大量驱湿散寒之剂所不可治者，须以肾气丸补肾中之气，以为生阳化湿之用也。”是通过培补肾气肾阳，增强机体动力，从根本上驱散寒湿类阴性邪气，抵御邪气积聚，驱邪外出。

脾胃是后天的根本，是化生气血的场所和动力，若脾胃受损，则气血失调，血脉不畅，正气失养不足以御外邪和驱邪外出。脾肾的强弱盛衰，又可以导致痰浊的壅滞，影响卫气荣血的化生以及生命的安危。如《伤寒杂病论》云：“水入于经，其血乃成；谷入于胃，脉道乃行。故血不可不养，卫不可不温，血温卫和，荣卫乃行，常有天命。”“得谷者昌，

失谷者亡。”“有胃气则生，无胃气则亡[2]。”因此扶养正气要注意补脾胃之气。古代医家和现代临床中癥瘕积聚病症主要的治则治法就是“养正为先，调脾为要，兼消痰瘀”。如李中梓《医宗必读》：“补中数日，然后攻伐，不问其积去多少，又与补中，待其神壮则复攻之，屡攻屡补，以平为期。”张景岳《景岳全书》指出：“凡积痞势缓而攻补俱有未便者，当专以调理脾胃为主[5]。”调补脾胃多以六君子汤、补中益气汤、参苓白术散、归脾汤、八珍汤、枳术丸等经典方剂作为基础方加减使用。

实例举证

1便秘论治

胃虚而秘者，不能饮食，小便清利，厚朴汤宜之。厚朴汤：厚朴三两锉，白术五两，半夏二两泡，枳实二两炒，陈皮三两。右为细末，每服三钱，水盏半，姜三片，枣三个，煎至一盏，去滓温服，空心食前。该方重用白术，佐以姜、枣以健脾养胃，再以厚朴、半夏、枳实、陈皮降气行滞，共奏益气通便之功，体现了养正除积的治疗思想。

2积聚论治

《灵枢·水胀篇》云：“石瘕生于胞中，寒气客于子门，子门闭塞，气不得通，恶血当泻不泻，衃以留止，曰以益大，状如怀子，月事不以时下。皆生于女子，可导而下。”傅山先生用生化汤治疗。现代医家认为这种病是瘀血证，病因病机是寒邪侵袭子宫，气不得通，恶血留滞，日久而成，而且该证之瘀血，绝非短期之内可以消除，用峻猛消瘀又易伤正，故选用加味生化汤，且化且生，化瘀生新，活血养血，使祛瘀消癥而不伤正，养血扶正而不滞邪，渐收瘤消身健之功。

3针刺扶正祛邪列举

孙思邈“凡人自觉十日以上康健，即须灸三数穴以汇风气，每日必须调节补泻，按摩导引为佳，勿以康健便为常然，常须安不忌危，预防诸病也。”寒冷地区民间用灸法预防小儿惊风；无病时灸关元可预防保健，既病灸关元亦可防病传变；脐灸有壮元气之功效，能强壮身体，延年益寿；灸气海穴也可通畅气机，有一定的保健作用。

“治未病”理论、预防医学和“养正积自除”的关联

“治未病”理论包括“未病先防、已病防变、病后防复”3部分，其贯穿于疾病的防治、康复及养生保健的所有环节中。现代预防医学的观念包括一级预防（病因预防）、二级预防（临床前期预防）和三级预防（临床预防）。综观中西医对于疾病的认识，或是从起居饮食、精神养生等方面固本扶正，或是提高人体免疫力，进而预防外邪入侵，达到少生病或不生病的最佳状态，正如《灵枢·师传》所言“食饮衣服，亦欲适其寒温，寒无凄怆，暑无出汗。食饮者，热无灼灼，寒无沧沧。寒温中适，故气将持，乃不致邪僻也。”“恬惔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1]。”

综上所述，通过对古代文献中“养正积自除”理论源流、病因病机以及治法方药的整理，均说明固护正气与疾病的防护有着密切的关系，并证实了导致疾病发生的病机是正气不足。为现代医家探索以“治未病”思想为指导的临床实践提供坚实的理论支撑。

参考文献

[1] 王冰，注黄帝内经素问[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63.

[2] 张仲景．伤寒论[M]．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1997.

[3] 张仲景．金匮要略[M]．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1997.

[4] 朱丹溪.丹溪心法[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59.

[5] 张景岳.景岳全书[M].北京：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1998.

[6] 傅山.傅青主女科[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6.

引用本文献标准格式：

彭艳，黎静，凌桂晨，郭霞，尹艳.“养正积自除”思想的历史源流[J].中医药导报,2018,23(4)：9-11

作者：彭艳，黎静，凌桂晨，郭霞，尹艳